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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一無二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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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一無二的玫瑰

叢凝這通電話打的時間很長。

等她回來, 也差不多到嚴宵進去抽血。

還差一個號的時候,陳星夏看到叢凝緊張得雙手交握在一起,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既空洞, 又好似竄動著絲絲縷縷的希望。

嚴宵也看到了, 進去時說了句很快。

像是對陳星夏說,也像是對叢凝說。

抽血確實快,等抽完了,就是檢測,最快也要下午出結果。

叢凝不回酒店,要在醫院等報告出來。

不過中間這段時間, 她說想請陳星夏和嚴宵在附近吃頓便飯,再說說話。

但這種情況又能聊得出什麽?不過是一種客套罷了。

於是,陳星夏和嚴宵就先告辭了。

從醫院出來,外面的天灰蒙蒙的。

陳星夏早就看到嚴宵眼底下的烏青,想他這段時間是睡不好。

等他一會兒回到嚴家,梁慧婷在, 嚴歧慰問回來了,也在,指不定又會叫他面對什麽。

陳星夏想了想, 問:“你要不要去我家休息下?”

春節假期已經結束, 夏瀾回事務所上班, 陳慕楨今天則陪陳沛山去看望一位百歲長輩, 是陳沛山過去的領導。

陳家沒別人。

“你就在客房睡會兒。”陳星夏說, “被單什麽的,我媽過年都換過。”

嚴宵點頭:“好。”

半小時後, 兩人回到東棠裏。

院子裏,大阿哥照舊見了陳星夏就喊。

陳星夏心情不怎麽明媚, 只覷了這鸚鵡一眼,就帶著嚴宵上樓了。

打開門,客房整潔如新。

“你渴嗎?”陳星夏問,“對了,抽完血得吃些東西吧?”

嚴宵搖頭,也不知道是沒胃口不想吃,還是不用吃。

陳星夏懶得再問,直接下去煮餃子好了。

才進廚房沒多久,嚴宵跟了過來。

“我來。”

他卷起袖子,手臂關節處的那一片冷白的皮膚泛著青紫色。

陳星夏瞥了一眼,說:“還是我來吧。”

她從冰箱裏拿出速凍起來的餃子,然後又用鍋接了水,打開爐竈。

火焰升起,不大的空間迅速暖和起來。

陳星夏站在裏面,嚴宵站在門旁,騰騰飄起的水霧柔化著他們之間的距離。

“喝點兒水吧。”陳星夏忽然說。

她找出玻璃杯,給嚴宵斟一杯,又給自己斟一杯,正要轉身遞過去,嚴宵已經站在她身後。

陳星夏嚇了一跳,以為嚴宵是要幹什麽,結果他只是從她身側探出去手,摸了摸她的杯子,說:“有些涼。”

就這三個字,有什麽從陳星夏心裏一下子流淌過去。

“你說什麽?”她問,“再說一遍。”

嚴宵打開熱水壺,說:“水有些涼,再加些熱水。”

陳星夏心臟咚咚咚直跳。

等接過水杯,她喝了口水,那股暖流仿佛又瞬間澆灌到了她看不清又或者說猶疑不決的內心深處。

讓一切變得清晰可見。

陳星夏小口小口喝完整杯水。

等回了魂,嚴宵早已經接替她煮好餃子,剛好一盤,兩人去餐廳一起吃。

嚴宵吃東西一向慢條斯理,吃相文雅好看。

只是陳星夏想起嚴歧也一向紳士,又不禁覺得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想問你個問題,行嗎?”陳星夏說。

嚴宵點頭。

“冷暴力,是不是很痛苦?”陳星夏問,“之前表姑來,說軒軒有個同學的爸爸就對他冷暴力,軒軒同學最後受不了就跳樓了,現在都……”

陳星夏猛地打了個激靈。

嚴宵放下筷子,拍拍她的手,說:“我沒有過。”

嚴宵的確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感知到爸爸對自己的極度冷淡。

念幼兒園時,有一次一個同學把他姐姐四年級的數學作業本帶了出來,上面有道數學題,因為畫著漂亮的圖案,小朋友們就圍在一起討論。

嚴宵也看了,並且在看過之後解出了答案。

老師當時很驚訝,不過也沒認為他那麽小能把題目做對了,只當孩子數學思維不錯。

可等細一看,就發現嚴宵的答案是正確的。

老師們嘖嘖稱奇,都誇他是個數學小天才。

恰好那天是嚴歧接嚴宵回家,老師就跟嚴歧好一通表揚嚴宵,還說:“您家裏肯定也有數學能人吧。這孩子怕不是遺傳?太聰明了,您可得好好培養。”

嚴歧客氣地向老師道謝,帶著嚴宵離開。

等一脫離幼兒園的範圍,嚴歧就松開了嚴宵的手。

嚴宵當時還沒覺得有什麽,只想著自己大了,爸爸不用再牽著他,揚著小臉說:“爸爸,我今天不僅受到老師的表揚和小紅花,我們班的倩倩老師還送了我一個筆記本,讓我以後在上面寫數學題。”

他以為爸爸會為他高興,但嚴歧只說:“很吵,閉嘴。”

嚴宵被這話呵住,半天沒敢再言語。

後來,他再受到表揚,爸爸不是敷衍地嗯一聲,要麽就是和他說走開,再要麽連話都不說一句,回了書房,關上門。

日積月累,嚴宵便知道爸爸不喜歡自己,自己也開始不怎麽說話。

可盡管經歷如此,但要說他過得多麽慘,也並沒有那麽嚴重。

因為叢凝很疼他,會陪他說好多好多話,也會鼓勵稱讚他。

只是等他們搬出東棠裏到了沿海城市後,嚴歧生意失敗,對叢凝的精t神虐待不斷升級,以至於叢凝有時也會控制不住,拿嚴宵撒氣。

嚴宵連僅存的依靠也就都沒有了。

陳星夏問:“那,那嚴叔叔不理你,慧婷阿姨也……你幹什麽啊?”

她真的想象不到生活在冷暴力中會是什麽感覺。

她和家人,不是沒有過爭吵,她皮,小時候挨罵簡直是家常便飯,可她和爸爸媽媽即便是說她,也都是為了她好。

嚴宵說:“看書。”

“……”

“那他們總不理你,你不會難受嗎?”

嚴宵搖頭,淡淡道:“習慣了。”

陳星夏鼻尖一酸,好奇心到此為止,不想再深挖下去。

她埋頭攪了攪碗裏的醋。

緩了會兒,她叫嚴宵趁熱吃餃子。

陳星夏也吃,正要夾的時候,發現有個餃子長得十分古怪。

夏女士什麽時候手藝退步成這樣?

陳星夏再看了看,心中閃過一絲驚喜。

一定是包著開心果的漏網餃子!

陳星夏按捺下激動,和嚴宵說自己想喝水,讓他去廚房給自己斟一杯。

等人一走,她便將這個餃子放到靠近嚴宵的那邊。

果然,嚴宵再回來繼續吃時,第一口就咬到了開心果。

陳星夏立馬哎呦一聲:“看來你今年也很有運氣嘛,就是到的稍微晚些。不能急。”

嚴宵看著女孩的眼睛,已然知曉怎麽回事,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頭登時消失了大半的重量。

他想說你不是已經把你的運氣分給我一半了嗎,話到嘴邊,他又想起很久之前,他重新回到東棠裏的那段光景。

那時候,他幾乎到了一整天都不說話的地步。

小朋友不和他玩,他也不想和小朋友玩,就想把自己關起來,一個人待著。

可有個人非不肯。

不管他怎麽拒絕、怎麽不配合,她也明明氣得不行,卻還是執意要帶著他一起,哪怕他就在一邊幹站著,她也覺得可以。

她總是有一些兇巴巴的,還愛耍小脾氣,但心腸卻是最軟的。

她會在別的小朋友在背後笑話他時,為他出氣;會把自己喜歡的零食分他一半;還會高喊這世上能欺負他的,只有她。

是她生生破開那道沈重的門,把他從那個漫長的冬季裏硬是拽了出來,讓一縷光照進了他的世界。

沒有她,不會有他。

嚴宵喉間翻湧著無數情緒,眼底也酸澀得厲害。

他低下頭,夾了兩次才將那個開心果殼夾出來,放到一邊,然後一口吃掉了餃子。

陳星夏看他又不言不語的,想著自己哄人的伎倆是差了些意思,只好說:“你別不信呢,我說話挺準的。過去的都過去了,得往前看。”

嚴宵:“我信。”

她說的,他都信。

*

吃完餃子,嚴宵刷了碗,然後就被陳星夏勒令上樓休息。

分開之前,嚴宵叫住陳星夏,說有幾句話想和她說。

陳星夏莫名想起他那天在商場裏說的話,心中不由得打起鼓來。

“什麽事?”她問,“你快點兒,我也有些困了。”

嚴宵停頓片刻,說:“我會盡快找機會和盛昊道歉,也會和那個叫符瑤的女孩道歉。”

這是陳星夏第二次聽到符瑤這個名字,她問:“是盛昊老家的那位朋友?也就是那天在盛昊外婆家樓下的那個女孩?”

嚴宵點頭。

陳星夏又問:“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嚴宵把那年過年在東棠裏外偶遇符瑤的事說了一遍。

陳星夏聽後,怎麽說呢,也是有些無語。

要說嚴宵和盛昊也夠有緣分的啊。

但凡對盛昊有好感的女孩都會找上嚴宵幫忙,可這位忙也根本沒好好幫。

“我知道了。”陳星夏說,“這位符瑤同學沒能參加比賽是很可惜,不過這事和你關系不大,是她自己的選擇。在她心裏,盛昊肯定是比比賽重要。”

陳星夏能這麽想,多少減輕了幾分嚴宵的負罪感。

他確實不知道符瑤有重要比賽。

他們雖然留了聯系方式,但交談屈指可數,每次也都是寥寥數語,全部圍繞盛昊。

只是比賽和他有沒有關,該道的歉,他還是得道,等骨髓配型這事結束,他就會去。

“你想說的就是這個?”

“嗯。”

陳星夏點頭:“那行了,你去睡會兒吧,我……”

“小滿。”

陳星夏一頓,擡起頭,看向嚴宵。

他面色依舊平靜無波,唯獨那雙眼睛,在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她的眼睛。

陳星夏忍不住想躲避,小聲問:“還有什麽事嗎?”

嚴宵再度試探著上前半步,手指輕輕碰了下女孩手腕上的星想事成手鏈,誠懇道:“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會犯了。”

*

各自回到房間後,陳星夏坐在床邊發了好久的呆。

等回過神,她看到床頭櫃上的那本從舊書店買回來的《小王子》,拿起來,隨手又翻了翻。

賣書的爺爺說渴望愛的人才會選擇去愛。

但她想,選擇去愛的人未必會愛,所以在這個過程中,難免還是會犯錯。

可這也沒什麽大不了,不會愛可以學著愛,就怕沒有愛,那就會是一片荒蕪,怎麽澆灌也開不出花來。

陳星夏舒了口氣,摸摸《小王子》的封皮,心說這故事她算是滾瓜爛熟了。

其中最深刻的,是狐貍教給小王子的那句:重要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見的。

其實也並非看不見,而是融進了細節之中。

就像夏瀾和她說的,細節往往涵蓋一切,也藏著愛意。

一杯熱水,足以說明。

陳星夏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心底的那片清明越發強烈透徹。

*

傍晚,叢凝來了陳家。

她眼睛紅腫得厲害,哭得嗓子也有些發不出聲來。

嚴宵的配型結果不行。

意料之中,卻到底還是無法接受。

叢凝問夏瀾怎麽辦,她還能怎麽辦?

夏瀾也是想幫一把,可無奈這樣的事除非天意允許,否則誰也幫不上。

夏瀾提議要不再生一個孩子?

這個方法叢凝早試過了,可叢凝的丈夫身體不好,兩人之前嘗試試管,均是失敗。

叢凝哭到眼淚都快幹了,但再說下去,也是於事無補。

她訂了明天一早的航班,飛北城,想先回去看看孩子,也和丈夫再商量商量別的對策。

她從屋裏出來,陳星夏和嚴宵正站在院子裏。

看見嚴宵,叢凝眼神陌生,就跟不認識自己的這個兒子似的。

等反應過來後,她也說不出話來,只有默默流淚。

兩個兒子。

一個從小養在身邊,萬分寵愛,卻得了重病;一個自小別離,沒有來往,但優秀健康。

極致的對比讓叢凝內心一片麻木。

嚴宵又何嘗不是如此?

一直等待著的媽媽終於出現,即便是在他已經不需要她的時候,他也仍舊渴望媽媽的親近。

可媽媽的心裏早已經沒有他的位置。

“保重身體。”

這是嚴宵主動說的唯一一句話,也將是未來漫長歲月裏他們的告別詞。

陳家一家送叢凝出了東棠裏。

人走後,他們要回去時,陳星夏說想吃甜寶栗子,嚴宵陪她一起。

甜寶栗子離東棠裏挺近的。

坐公交兩站地,步行的話,十五分鐘也就到了。

以前,嚴宵經常騎車載著陳星夏去買。

每當那時,微風拂面,自行車穿過崇光路,街兩旁,各式各樣的商店開的熱鬧。

要是等到三四月海棠花開,更會是一番欣欣向榮的景象。

這是陳星夏最熟悉的,也是嚴宵最熟悉的。

時間有痕。

這麽多年,她和他早已經滲透進彼此的生命裏,無論缺失掉哪一方,就會好比一本書少了其中一頁,哪怕故事再精彩,也不再完整。

陳星夏知道嚴宵性格不太好,也知道嚴宵的欺騙行為不對,可她更知道自己放不下。

既然如此,又幹什麽總糾結,她自己也說了要往前看,那有一個嶄新的開始不是更好嗎?

陳星夏和嚴宵肩並肩走在崇光路上。

身邊的商店亮起暖黃的光,把眼前的路照的清清楚楚。

陳星夏看了看還光禿禿的海棠樹,說:“應該再有兩個月吧,就會開花了。但今年咱們看不到了。”

“清明回來。”嚴宵說,“還能趕上。”

陳星夏笑笑,看了眼少年的側臉。

這張臉看了得有萬遍了,熟悉歸熟悉,但還是得說,這家夥的側臉真是好看,鼻子又高又挺,睫毛還長。

這麽一看,那可惡的嚴歧也不是一點兒好事沒做。

陳星夏快步蹦到了嚴宵前面,轉過身沖向他,背著走。

嚴宵下意識就要去扶她,怕她絆倒。

女孩t卻是故意和他對著幹,躲了躲,晶亮的眼睛瞧著他,露出甜美的笑。

“嚴宵,我們和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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